王偉

從20世紀90年代到當(dāng)下，我以時空的變幻和地域的位移，對您，堅持完成了一場跨世紀的溫情告白。如果不是足夠真誠，此刻，我也不會用第二人稱。

曾幾何時，在生命的混沌中，是您啟發(fā)我思想的縷縷源泉。盡管歲月不居，我卻始終縈繞于您身旁，未曾走遠。我曾喂養(yǎng)過的每一粒文字，都是仰望您的注目禮，熾熱而深情；在不計朝夕的趔趄步履里，那是我追尋您的循循印跡。

初識您的名字，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。當(dāng)時，我在汝南園林學(xué)校做校報編輯，雖然有幾分底子，卻難掩青澀與疏淺。第一次從學(xué)校報欄里發(fā)現(xiàn)您時，那一刻，鉛字間蘊含的深邃讓我充滿仰慕與憧憬，如一粒呼之欲出的種子，在我熱切的渴盼里種下。那是一段既激動又忐忑、既勇敢又煎熬的時光，校報負責(zé)人在勉勵我向您投稿的同時，又告誡我，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。我在宿舍床頭寫下一副對聯(lián)：經(jīng)起熱鬧的誘惑，耐住孤寂的煎熬。從此，開啟了我慢慢靠近您的日子。

學(xué)校生活的后半程，我以滿腔孤勇向您寄去內(nèi)心的狂熱，然而一封封文字都杳如“黃鶴”。屢屢碰壁之后，我漸漸明白，“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(jié)網(wǎng)”。為此，我第一次到驛城尋夢，也是為了尋找您——我夢中的北斗。那時，20多歲的我，正是一不小心就容易把夢點燃的年紀。每天忙完工作，我便騎著自行車穿梭在解放大道、文明大道、樂山大道之間。半年下來，我記熟了駐馬店日報社沿街的門店攤點，尤其記得出了小劉莊巷口向左拐，自行車蹬到第八圈時，正好到報社大門前。我總用腳扣住前輪停下，仰望著樓體上“駐馬店日報”那幾個熠熠生輝的吸塑大字，瞬間便獲得莫名的力量。曾有幾次，我站在步梯前猶豫不決，不知該找誰，便一級一級小心翼翼地數(shù)著臺階，數(shù)到頭再折回來，逡巡不止。我的手一直插在褲兜里，投稿信都快捏出汗，卻始終沒能掏出來。踟躕半天，只是小聲哼唱著一首叫《想說愛你不容易》的歌，直唱到“我只有佇立在風(fēng)中想你”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狼狽地走出了報社大門。而在我準備蹬車離開的瞬間，對面玻璃幕墻里，影影綽綽映出一雙眼，透出水光。起身時才知道，那是我自己的眼。我想，我應(yīng)該是哭了。

那兩年，我接連寫了些文章，卻依然懵懂不明。即便在離您最近的時候，那些文章，我也只能投入綠色郵筒，讓“信鴿”徘徊于驛城的大街小巷。當(dāng)“信鴿”又一次次變成“黃鶴”，我開始質(zhì)疑自己，一度陷入極度的孤苦與熬煎。其間，愛人見我擺出“一棵樹上吊死人”的架勢，多次勸我放棄這看不到結(jié)果的追逐。在那個不足10平方米的租住小屋，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，空氣里浸透著我無處傾訴的煩悶。我把臉盆倒扣在地上當(dāng)桌子，挖半碗蘿卜塊，3塊錢買一瓶巷子酒，抱起吉他，邊喝邊吟。我把那段心路歷程譜成歌，在太多的深夜里孤芳自賞。我在《尷尬比喻》里寫道：“生活的日子，也有長也有短的五指，那是一張紙，寫滿你的名字，用我一輩子。你是我的扣子，系住我的領(lǐng)子，不會給我面子，讓我孤注一擲。”在《鄉(xiāng)關(guān)何處》里寫道：“一條河，兩對岸，此岸荒，彼岸遠。終不醒，這些年，逡巡急待回鄉(xiāng)關(guān)，只見水流不見船。”在《夜幕降臨》里寫道：“就把那盞燈熄了吧，就用被子把淚眼蒙上，夜幕降臨了，鳥兒要歸巢，請梳理你凌亂的羽毛。”

我曾一次次用腳步丈量，從站立的任一角落到報社大門的距離，那也是我與您的距離。錯覺總是一次次地襲來，讓我感到如大海般看不到邊，走過一陣，離您那般遠，再走一陣，離您還是那般遠。抬頭時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那輪月亮懸掛在報社大樓上空，細細地看著我，還有星星。您就站在那里，月亮和星星便成了您的笑臉與眉眼。我們就這樣，在夜的深邃里，感應(yīng)著一種對話與暗示。我認為，我收到了您的暗示——人生不過一件事，認定她，追隨她，堅定那個方向。說一去不回，便一去不回。那晚，我迎來了徹頭徹尾的蛻變。很快，我的第一篇文章得以刊發(fā)，我卻并未感到太大的驚喜與激動。我只是轉(zhuǎn)身將昨天踏在腳下，蓋樓剛落了第一磚，此后還有無數(shù)層，唯有選擇一次次從零開始，一遍遍重新出發(fā)。

后來，我?guī)缀踅o您留下一串省略號，因為您暗示我，須把網(wǎng)結(jié)得更縝密，把磚壘得更堅實。這串省略號，是為峰回路轉(zhuǎn)的等待，也是為相敬如賓的攜手并進。說起來，那10多年里，我一邊經(jīng)受生活的煎炒烹炸，一邊在一路奔突中閃轉(zhuǎn)騰挪，那都是提純文字佳釀必經(jīng)的發(fā)酵過程。雖已離開驛城多年，我卻始終未曾走遠。單位訂閱的《駐馬店日報》，我從未漏讀一期。盡管數(shù)次搬家，卻從未曾丟棄一片，我知道，那都是您留給我的箴言。

時間是個磨人精，總是無聲勝有聲。當(dāng)我再次執(zhí)筆時，文運的齒輪已經(jīng)開始加速運轉(zhuǎn)。那些曾經(jīng)遠去的“黃鶴”，為我?guī)Щ亓私Y(jié)隊的“天鵝”，這應(yīng)是諸多作者在“石沉大海”后，仍能堅信“塞翁失馬”的堅定認知。從去年《砸鍋賣鐵的父親》開始，《尋找布谷鳥》《驚春》《父親的拐杖》等小說、散文、評論、雜談相繼問世。其中，由小小說《畫個月亮好回家》改編攝制的同名微電影，榮獲河南省教育廳2024年“講好黃河故事 涵養(yǎng)家國情懷”微電影征集活動一等獎。所有這些，都源于您無聲勝有聲的鞭策與激勵。

與您相伴的時光里，從“你若懂我該有多好”的祈盼，到心有靈犀的相通相契，一路走來，是您為我推進一段段不斷開悟的過程。您教會我如何做好一件事，更指引我如何做好一個人?！恶v馬店日報》以副刊的微言，打開了我人生的主頁。此后，我依然歸零重渡，回饋桑梓。

【作者簡介】王偉，河南省新蔡縣人，現(xiàn)為河南省作協(xié)會員，作品發(fā)于《天池小小說》《小說月刊》等刊物。曾獲“浩然文學(xué)獎”“王奎山文學(xué)獎”，有作品被選作中考閱讀理解試題。